2024年7月5日,由淮北師范大學的彭欣語、周瑞杰擔任組長的“戲脈智聯・梅韻鄉傳——非遺戲曲智能化實踐計劃”團隊,踏上安徽安慶這片浸潤著黃梅戲基因的土地,依次走訪安慶博物館、安慶紀念館、黃梅戲藝術中心及安慶市黃梅戲藝術劇院,并全程觀摩專業戲劇演出。這場文化探尋之旅,以青春視角觸摸非遺溫度,在歷史與當下的交織中,解碼黃梅戲傳承的密碼。
安慶博物館:觸摸黃梅戲的百年年輪
安慶博物館坐落于城市文化核心區,其前身為1958年成立的安慶市博物館籌備處,2017年新館建成開放,現為國家一級博物館。館內“黃梅戲藝術”常設展區,以“從鄉野到殿堂”為主線,系統梳理了這一劇種從民間小調發展為國家級非遺的完整歷程。
展區入口處,一組清代“三打七唱”草臺班子復原場景引人駐足。木質戲臺僅丈余見方,臺柱斑駁,臺下擺放著竹編座椅與粗陶茶碗,還原了黃梅戲早期“田間地頭作戲臺,農夫農婦為觀眾”的原生態面貌。據史料記載,黃梅戲起源于鄂皖贛交界的采茶調,清乾隆年間隨移民傳入安慶,與當地民歌、方言融合,逐步形成獨特風格,這一場景正是其“草根出身”的生動注腳。
展柜中,民國二十三年(1934年)的《夫妻觀燈》木刻劇本尤為珍貴。泛黃的雕版上,陽刻的唱詞仍清晰可辨,邊角磨損處顯示其曾被反復拓印。據考證,這是現存最早的黃梅戲商業演出劇本,當時安慶城內“百樂門”戲園曾用此劇本連演三月,開創了黃梅戲進城演出的先河。與之并列的,是1952年《天仙配》進京演出時的舞臺設計圖,宣紙手繪的布景中,傳統水墨山水與西洋透視法結合,記錄著黃梅戲從地方小戲走向全國舞臺的關鍵一步。
在“聲影留痕”展區,1955年《天仙配》電影拍攝時使用的錄音設備靜靜陳列。這臺蘇聯產開盤式錄音機,曾記錄下嚴鳳英、王少舫等藝術家的經典唱腔。旁邊的頻譜分析圖顯示,嚴鳳英演唱的“樹上的鳥兒成雙對”,音域跨度達11度,音色明亮度較同時期其他劇種高出20%,這也是黃梅戲唱腔“清新婉轉”特點的聲學佐證。

安慶紀念館:戲曲之鄉的文化基因圖譜
安慶紀念館依托明清時期的“敬敷書院”舊址改建而成,這座始建于清順治九年(1652年)的古建筑,曾是皖江地區文化教育中心,也是黃梅戲早期文人化改造的重要場所。館內“戲曲之鄉”專題展廳,以“人、戲、城”為軸,構建起黃梅戲與安慶城的共生史。
展廳中央,一組“戲班江湖”全息投影再現了光緒年間安慶碼頭的熱鬧場景。江面貨船桅桿林立,岸邊臨時搭建的戲臺上,《打豬草》選段正引得纖夫、商販駐足。史料記載,當時安慶作為長江航運重鎮,每年往來商船超萬艘,碼頭戲班借人流傳播,使黃梅戲逐步突破地域限制。投影旁的“戲班賬簿”復制品顯示,光緒二十七年(1901年),安慶城內注冊的黃梅戲班社已達17家,從業人員超300人。
“名家輩出”展區,按時間軸陳列著黃梅戲發展史上的關鍵人物資料。從民國時期“江北梅蘭芳”丁永泉改良唱腔,到1949年后嚴鳳英塑造七仙女、織女等經典形象,再到當代韓再芬推動黃梅戲交響化改編,每個名字都對應著劇種發展的重要節點。特別引人注目的是1953年安徽省黃梅戲劇團成立時的合影,照片中28歲的嚴鳳英站在后排,眼神清亮——正是這個團隊,次年帶著《天仙配》參加華東戲曲會演,讓黃梅戲首次獲得全國性關注。
館內“戲俗印記”區域,展示了安慶民間與黃梅戲相關的生活場景。從嫁女時陪送的“戲文嫁妝”(繡有《天仙配》圖案的被面),到節慶時張貼的“戲神年畫”,可見黃梅戲已深度融入當地民俗。一組1980年代的“戲票收藏”顯示,當時安慶劇院的黃梅戲演出票常被市民當作社交禮物,票面設計從最初的油印文字,逐漸演變為帶劇照的彩印版本,折射出劇種地位的提升。

黃梅戲藝術中心:非遺傳承的現代實驗室
黃梅戲藝術中心建成于2009年,是集創作、演出、研究、教育于一體的現代化戲曲場館,其建筑外觀以“水袖飛舞”為設計靈感,玻璃幕墻與弧形屋頂的組合,隱喻傳統藝術的靈動與現代轉型。中心內的“數字戲曲實驗室”,成為黃梅戲創新傳承的前沿陣地。
實驗室的“智能聲腔分析系統”正在運行,工作人員將1958年嚴鳳英演唱的《女駙馬》選段與2023年青年演員的演繹進行比對,屏幕上的波形圖顯示,兩者在“小腔”處理上有明顯差異——傳統版本裝飾音更豐富,現代版本節奏更明快。系統開發者介紹,這種分析為唱腔傳承提供了量化依據,既保留精髓又允許創新。旁邊的“虛擬舞臺”設備則能實時生成不同年代的演出場景,體驗者選擇“1960年代劇場”模式,背景便自動切換為木質舞臺、紅色幕布,配合環繞立體聲,重現當年演出氛圍。
在“跨界創作室”,陳列著近年來黃梅戲與其他藝術形式融合的成果。2021年推出的《鄧稼先》交響黃梅戲樂譜手稿上,傳統“平詞”唱腔與銅管樂標注交織;2023年“黃梅戲+動漫”項目的分鏡圖中,七仙女的形象被賦予漫畫線條,卻保留了水袖、云肩等標志性元素。中心數據顯示,這類創新作品使35歲以下觀眾占比從2018年的15%提升至2023年的38%。
安慶市黃梅戲藝術劇院:百年劇社的堅守與新生
安慶市黃梅戲藝術劇院的前身是1949年成立的“民眾黃梅戲劇團”,1956年更名為安慶市黃梅戲一團,是國內歷史最悠久的黃梅戲專業院團之一。劇院保留著傳統戲曲院團“晨功暮課”的作息,也見證著年輕一代傳承人的成長。
清晨的排練廳里,00后學員們正在進行基功訓練。壓腿、踢腿、臺步練習一絲不茍,墻上懸掛的“四功五法”(唱、念、做、打,手、眼、身、法、步)訓誡牌,與1950年代劇團初建時的版本幾乎一致。據劇院檔案記載,從1950年至今,這里已培養出7代演員,現有國家級非遺傳承人3名,省級傳承人8名。在道具庫房,一排排戲服按年代陳列:1950年代的“七仙女”戲服采用土布繡制,1980年代的則加入化纖亮片,2020年代的新款融入環保染色技術,布料演變背后是時代變遷的印記。
當晚,團隊觀摩了劇院復排的經典劇目《羅帕記》。這場演出保留了1957年首演時的核心唱腔與身段,卻在舞臺呈現上做了調整:LED屏替代傳統布景,隨劇情變換江南水鄉、官衙廳堂等場景;字幕同步顯示唱詞的普通話翻譯與英文對照,適應多元觀眾需求。演出結束后,后臺卸妝間里,年輕演員們小心翼翼地將頭面(戲曲頭飾)放入專用箱具,這些頭面由銀箔、點翠等傳統工藝制成,一套“鳳冠”需3名工匠耗時2個月完成,如今劇院仍聘請著兩位70歲以上的老藝人負責修復。
觀劇后記:非遺傳承的青春注解
夜幕下的劇院燈火漸熄,團隊成員手中的調研筆記已寫滿數頁。從博物館的百年文物到劇院的現代演出,從傳統唱腔到數字創新,一天的走訪勾勒出黃梅戲“守正創新”的清晰軌跡。
作為國家級非遺,黃梅戲的傳承不僅是技藝的延續,更是文化基因的傳遞。安慶博物館的史料展現其“從民間來”的生命力,紀念館的檔案印證其“與城共生”的凝聚力,藝術中心的實驗彰顯其“向未來去”的創造力,而藝術劇院的日常,則詮釋著“代代相傳”的執行力。
“戲脈智聯・梅韻鄉傳——非遺戲曲智能化實踐計劃”團隊的調研,恰是年輕一代與傳統文化的對話。這種對話無關復刻過去,而在理解根基后探索新路徑——正如黃梅戲從采茶調發展為大劇種的歷程,唯有扎根傳統、擁抱時代,非遺才能真正“活在當下”。
走出劇院,長江邊的晚風帶著黃梅戲的余韻。這場青春與非遺的相遇,不僅是一次文化考察,更預示著古老戲曲在年輕一代手中,將續寫新的篇章。
圖:彭欣語
文:左倩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