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老伴自駕游千島湖，回途經(jīng)杭州時，老伴說：你年輕時當(dāng)兵不是在寧波嗎？要不要去寧波老部隊看看。心下一動，設(shè)好導(dǎo)航，驅(qū)車直奔寧波。

我1968年從合肥入伍，部隊是東海航隊司令部通信站，當(dāng)時駐地在上海市區(qū)水電路。兩年后，艦隊司令部移防到浙江寧波東錢湖。自此，我在浙江整整渡過六年時光。

杭州距寧波僅150多公里，二個多小時便到了寧波市。其實，我所在的通信站收訊臺并不駐扎東錢湖艦隊大院，而是在70公里外的鎮(zhèn)海縣大矸鎮(zhèn)塔寺橫山山溝，因為艦司為戰(zhàn)爭修建的防原子坑道就在此處，我們的電臺機房也在坑道里。50年過去了，老部隊已經(jīng)升格為通訊總站（團），從上到下早無一個熟悉的戰(zhàn)友，還不如去看看陪伴六年的戰(zhàn)備老坑道。

70公里只一個小時路程，駛?cè)脒M塔寺的山路，發(fā)現(xiàn)巳大變樣了。當(dāng)年這是一條土石山路，如今是寬敞平整的水泥大道。在進山口停好車，好一陣感慨，依稀記得當(dāng)年景相，卻也變化頗大。進山口原有亭院獨幢小樓，是電話臺女兵駐地。當(dāng)下只見一殘敗無人居住小樓，亭院小橋不見蹤影，只是一片荒草野地。

過了小樓前行，山坡上的兩排營房與藍球場已變成果園地。再往前走，我住過的兩排平房和山坡上東海航空兵部隊的幾排營房尚存，也已經(jīng)破爛不堪，不見人跡。應(yīng)該所有部隊均全部撒離了。

當(dāng)年部隊進駐時，住的是修建坑道工兵團留下的簡陋平房。五十年過去了，營房還沒全部倒塌，也算建筑質(zhì)量不錯了。沿上坡路繼續(xù)前行約二里路，便是艦隊?wèi)?zhàn)備坑道。

五十年前正是18歲青春年華。半夜零點，迷糊中被叫班的戰(zhàn)友推醒，草草套上衣服，挎上帶實彈的56沖鋒槍，高一腳低一腳去二里外報房值機。黑夜中山峰聳立，冷風(fēng)凜冽。山遠處還有信號彈升空。打個哆嗦，想起上級再三告誡要提高警惕，下意識推彈上膛，槍口朝前。執(zhí)槍走了會，又怕走火，又退彈扣上保險。

坑道口維護隊的哨兵，沒什么口令也沒通行證。哨兵認(rèn)識是值機的報務(wù)兵，默默放行。大門是厚重的防原子門，一共三道。長長的過道燈光通明，右側(cè)有很多房間，供各種用途。我們的報務(wù)機房屬于比較大的房間，中間一長條桌，兩邊放置眾多電臺，這是整個航隊通訊中心。我戴上耳機，搜尋噪雜電流聲的無線電信號。值長波電臺時最費神，這是專為接收潛艇信號的，從呼叫到發(fā)送結(jié)束只短短幾十秒，稍縱即逝，一不留神漏了潛艇信號便是事故。所以必須全神貫注。

坑道有通風(fēng)系統(tǒng)，但還是空氣混濁，又悶又熱，值機還是很辛苦的，除了抽空喝口水，在機位上一坐數(shù)小時。換班后，炊事班準(zhǔn)備些夜歺，無非是面條，青菜粉絲湯之類。在坑道值班有二年左右，形勢不那么緊張后，搬到坑道口外幾百米的報房，也很簡陋，可是空氣好多了。這個報房就在山路邊的平房，并非森嚴(yán)壁壘，上山采茶摘楊梅的山民就在報房前行走。報房也沒哨兵警衛(wèi)，只有不上機的報務(wù)組長兼管警戒，當(dāng)然值班室還是有槍枝的。

我領(lǐng)著老伴沿山路向坑道口前行，路邊的報房巳不見蹤影。早在微信戰(zhàn)友群知道多年前橫山戰(zhàn)備坑道已被封閉。走近，一道水泥墻把坑道封的嚴(yán)嚴(yán)實實。老伴有些失望，很多地方部隊當(dāng)年的戰(zhàn)備坑道都向民眾開放，可以進去參觀。這一封，讓她想看看我住過的坑道愿望落空了。老伴問我：橫山坑道大嗎？我笑了，自豪地回答：大，真的很大。整個坑道長幾千米，從山這邊到山那邊，把一座山穿透了。

我告訴老伴，我們部隊走完整個坑道的人并不多。我參加了宣傳隊，臺長常帶我們這個宣傳隊穿過坑道，去山那邊給幾個村落山莊居民演出節(jié)目。這才知道另一出口有坑道維護隊的營房，住著幾十人。也知道，浙江山里的村民很富裕，基本上每個村莊都有個小戲臺。盡管我們的節(jié)目很糊糙，在只有樣板戲的年代還很受村民歡迎。演出完，又通過坑道回營房。一眼望不到頭的走道中，只有我們十多人揹著槍默默行走，最后面是挎著手槍的瘦高個王臺長。靜夜中的腳步聲，坑道頂燈光下?lián)u曳的身影，尤如行進在長長的地下迷宮，五十年后，依舊厲厲在目。

老伴問我，在坑道值機工作，有沒有住過坑道，住坑道舒服嗎。我告訴她，由于經(jīng)常組織宣傳隊，我們集中住宿在坑道，反正坑道空房間多，一住就是幾個月�？拥婪块g很寬敞，空氣要差一點。還有春秋冬住坑道沒什么問題，冬天尤其暖和。但是夏天最好不要住坑道，因為寒氣太大了。夏天的坑道很是潮濕，到處滴水，不怎么舒服。不過脫離了連隊宿舍，相對自由些，作息由自己安排。我們在坑道里創(chuàng)作節(jié)目，練習(xí)樂器。我就是在坑道里學(xué)會拉手風(fēng)琴的。

住坑道還有別樣的樂趣。我指著坑道旁從山下流淌的小溪說，別看現(xiàn)在潺潺流水，平靜溫紐約一曰(散文)

加拿大多倫多市離美國邊境很近，離美國紐約市和芝加哥市也都只有八百來公里。

我和老伴來多倫多探親，不過老伴只能待一個月，國內(nèi)還有九十多歲的父母要她照顧。老伴喜歡文史，于是兒子提議在離開多倫多回國前，全家六口周六周日去紐約一日游，主要去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。

周五早上八點半的班機，兒子舍不得讓熟睡的女兒早起。趕到機場時間已很緊張了，過海關(guān)又費了不少時間。結(jié)果趕到登機口，飛機雖沒起飛，卻巳關(guān)閉了機艙門，我們誤機了。好笑的是現(xiàn)場還有兩個老外年青人只顧玩手機，竟沒注意登機廣播，也誤機了。

這次航班是經(jīng)濟航班，不改簽不退票，誤機要自認(rèn)倒霉。如果改乘笫二天航班，機票要近三千美元，訂好的酒店也要浪費一晚上，也得1000美元。兒子媳婦一商量，干脆在機場租車行租了輛七座商務(wù)車，開車去紐約。

多倫多離紐約八百多公里，開車約八個小時。過邊境海關(guān)很簡單，沒讓人下車，海關(guān)官員拿著護照，挨個核對查驗后便開閘放行。在機場過海關(guān)時可在電腦上幾番查看，安檢時脫外套，脫鞋去腰帶。來回折騰四次，開車過關(guān)就太輕松了。

高速兩邊風(fēng)景真得不錯，青山綠水，賞心悅目。路上車不算多，時速均在110公里。中午找了個麥當(dāng)勞，漢堡薯條可樂解決中歺。晚上九點終于進了紐約城區(qū)。此刻正值大雨，車又多，兒子打起精神，全神貫注靠導(dǎo)航指引前行。十時許進入預(yù)訂的萬豪酒店。

都累了，點外賣下單越南粉和炒飯，草草吃了幾口，趕緊休息。

周六早上六點半，我把大家都喊起床，游玩時間不多，總不能花錢來紐約酒店睡覺吧。萬豪酒店是個4星老酒店，提供早歺服務(wù)。早夕是自助西歺，還行。吃完，趕緊去給租來的汽車加滿油，在紐約連鎖車行還車。還車手續(xù)極其簡單，開進停車位，把鑰匙放車上便可走人。仔細(xì)想想也正常，美國加拿大信用卡完善，如果沒加滿油或車有損壞，自然能通過租車信息找到你。

紐約是舉世聞名的大城市，高樓林立，車水馬龍。不過在我看來，比二十年前來過的情景更顯破敗。市內(nèi)街道狹窄，路兩邊的房屋建筑大都底層搭著鋼管腳手架支撐，這些房屋年代都很久了。

紐約的地鐵也遠遠比不上國內(nèi)的地鐵，很舊，車廂是幾十年的老物件。地鐵通道的休息椅居然還有用木頭制作的，又簡陋又粗糙。不過地鐵尚干凈，不象有些國內(nèi)媒體形容的污水橫流，臭氣熏人。

來到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前，立刻被門前的氣勢震撼。游客來自世界各地，人很多。我們買的是通票，所有的館都可參觀。

首先來到埃及館，驚訝幾千年埃及文明的偉大。幾千年前的石雕石刻，整塊的古埃及遺物，一具具木乃伊，還有碩大的整塊巖石制成的石棺，讓參觀者木瞪口呆。大都會博物館還專修一大廳，里面是埃及政府捐贈給大都會博物館的一座神廟。護城河，神廟遺址按原樣復(fù)原，氣勢宏偉，歷史滄桑撲面而來。原本神廟遺址在沙漠中日益風(fēng)化，維護極難。而在大都會博物館就有條件保護好。埃及政府的捐贈讓世界各國人民領(lǐng)略了古埃及文明的偉大。

埃及館有形態(tài)各異的木乃伊和石棺木棺，還有原封搬來的地下洞穴，要通過狹窄的石通道進去看古埃及壁畫和象形文字。有點陰森，不料七歲多的大孫女亳不害怕，居然看得津津有味�？磥泶髮O女也喜歡文史，可以引導(dǎo)下。

老伴腿腳不太好，大都會博物館提供免費的輪椅，不用任何手續(xù)從工作人員處借了一輛，兒子推她去看希臘和古羅馬館。

參現(xiàn)時間最長的是古羅馬和古希臘的雕塑。女神高挺的乳房，修長的四肢，完美的曲線。勇士顯示力量的肌肉，戰(zhàn)神的長矛弓箭，沉思的頭像，古老的傳說，讓人目不暇接，不忍離去。原本不怎么喜歡拍照的老伴也忍不住用手機拍下了眾多的雕像。我做過攝影記者，自然更是樂此不疲。其實雕像實在精美，只要取景角度，光線位置大差不差，拍下便是一幅幅攝影作品。

我還看到從古教堂整體移過來的金屬柵欄，高達博物館大廳屋頂，著實驚嘆，趕緊拍照，留下這壯觀的景像。

亞洲館可看到中國，日本，朝鮮等國的歷史文明。我對日本和朝鮮展品興趣不大，主要看中國館。中國以青銅器，石雕佛像，字畫為主。不過沒看到什么名人字畫。多為宋，元，明和清字畫。作者沒啥名氣，只有一幅宋徽宗的字畫還標(biāo)明為偽作。

很可惜，中國館的展品不如埃及館，希臘館和古羅馬館以及宗教圣品館那樣令人驚異。不過，這可能也是好事，大都會博物館并沒有撈到更好更多的中國文物。據(jù)說，其實有珍貴的中國文物被大都會博物館收藏在倉庫里，不公開展出。如果真是如此，說明擁有者也自知來路并不那么正大光明。

世界三大博物館，大英博物館，羅浮宮，大都會博物館。兒子有幸三大博物館都去參觀過。兒子介紹，大英博物館中國館藏品最為豐富，許多流落在外的稀世珍寶都被收藏在大英博物館。要見識中華文明的文物得遠赴海外才能一睹真容，這是一段屈辱的歷史。列強的掠奪，文物走私讓中華瑰寶流失。而瘋狂的破四舊，不堪回首的文革又讓數(shù)不盡的文物毀于紅x兵之手，這是有良知的中國人永遠之痛。

在大都會博物館馬不停蹄參觀了五個多小時，兩個孫女吃不消了。其實要認(rèn)真細(xì)看起碼得三天時間。有朋友來紐約，天天從早到晚參觀，整整看了一星期。

下午三點，又叫出租車去了自由女神像和航空母艦。紐約港擺放二戰(zhàn)時建造的航母供游客參觀。不過航母上沒什么先進戰(zhàn)機，都是些越戰(zhàn)時的機型。為充數(shù)，還擺放著蘇聯(lián)制的米格21和米格17戰(zhàn)機。

航母的后部建了個航天飛機館，也陳列一架退役航天飛機，可惜只能看看外表，不允許進內(nèi)部參觀。

周日的返程機票有效，一個小時40分鐘從紐約回到了多倫多。在紐約其實只一天時間，走馬觀花看了大都會博物館，只是打卡。不過要在多倫多住上一年，會有機會再赴鈕約。準(zhǔn)備好，至少要安排三天時間，再見，令人難忘的大都會博物館。和。一旦下雨，雨水匯集，從山上奔騰而下，摧枯拉朽，勢不可擋。小溪化身咆哮的河流，卷裹著泥沙樹枝，一泄千里，沖向前方。那情景還是很讓人恐懼的。幸運的是我在橫山坑道幾年，還沒碰上大的山洪，否則就要啟用坑道的抗洪排泄系統(tǒng)了。當(dāng)雨停水小后，清澈溪水可見石頭上多是大蝦。那是我們快樂的時刻，在筷子上縛根縫衣針去扎蝦，一扎一個準(zhǔn)，不一會就是滿滿一茶缸。拿回坑道在電爐上煮熟，拌上鹽，醬油，那個鮮美，吃的不亦樂乎。

我拉著老伴沿坑道口小溪往山上走，坑道冷卻水池旁有個挺大的水坑。沒想到50年過去多，水坑居然還在。水很清，夏天我們就在這洗澡。橫山山溝缺水，村民修了個小水庫解決吃水問題。洗澡就有點困難了，過幾個月部隊才用大卡車?yán)�我們�(nèi)ヅ炈敬笤涸杼孟创卧瑁�平日就得自己解決。老伴樂了，大白天你們在這脫光洗澡。我不以為然，爭辨道：沒脫光，穿短褲，就象在游泳池一樣。洗澡時，上山采茶的大姑娘小媳婦從旁邊路過，紅著臉嘻嘻哈哈直樂，倒也沒大驚小怪。

老伴感嘆當(dāng)兵是挺苦，夏天還好，冬天總不能也在這水坑洗澡吧，那不凍壞了。我說辦法總是有的，坑道厚重直通門旁還有個拐角防幅射門。我們用電爐燒熱水，半掩防幅射門，在門后空間用桶里熱水擦身。說著想起件趣事。一天河南兵小王在防幅射門后擦澡，不知誰惡作劇把直通門關(guān)上了。恰巧東航幾個電話女兵進坑道值班，直通門又厚又重，女兵拉不動，只好從拐角防幅射門通過，一拉門，赤身裸體的小王驚呆了，趕緊抓過衣服圍在下身，拔腿就跑。女兵也沒敢動，等小王跑遠了，才紅著臉匆匆通過。這事讓我們樂了好久，老伴笑話我們是青春萌動。

往回走的路上，我向老伴介紹，別看這橫山山不高，可這橫山山脈連綿幾百里，我們戰(zhàn)備坑道隱藏在這深山里，還真不怕原子彈�？可匠陨�，靠水吃水。這里村民很富足，山上的茶村和楊梅樹讓村民荷包很足。七十年代初，家家都有上千元存款，在全國都能排在前列。你看這滿山翠綠，十分養(yǎng)眼。要看茶園得上半山腰，那有一眼望不到頭的行行茶樹，經(jīng)常有采茶女揹著茶簍在云霧中唱“采茶歌”，仙音繚繞，韻味十足。這山腳一圈都是楊梅果園�？上�楊梅季節(jié)已過，要不，滿山滿枝頭的嫣紅楊梅，似仙境幻景，甚是好看。這里山民懂得藏富，悶聲發(fā)財。我們部隊就有退役官兵圖這條件好，留下做了上門女婿。

老伴讀過我在《中國作家網(wǎng)》發(fā)布的一篇散文“寧波豆酥糖”記述年輕當(dāng)兵時在塔寺村供銷社買豆酥糖解饞的故事。她讓我開車從村里過下，看看供銷社還在不在。

村莊也大變樣了，修建了很多新樓房，門口多停放著私家轎車。我已找不到印象中的供銷小店，問了村民，早不在了，現(xiàn)有一間不算小的超市，里面果真還有賣寧波三北豆酥糖。我沒想買，比網(wǎng)上要貴幾塊錢，小二十一包，五十年前可只要2毛錢一包啊。老伴硬要我買了2包，說跟我來看坑道還進不去，買豆酥糖紀(jì)念到此一游。

我的沃爾沃行駛在寬闊的水泥大道上，來橫山坑道一趟，圓了幾十年的夢。橫山坑道留下生命中最珍貴的歲月，讓一生中有了永遠難忘的記憶。橫山坑道封閉了，可封閉不了青春的癡念，苦澀的人生怎能少了這一段青春年華。

輕點油門，車在提速，向著前方疾駛。身后，是越來越遠的橫山山溝坑道，也是永遠逝去的青春。